
I
美国民主党总统参选人伯尼·桑德斯12日宣布支持希拉里·克林顿代表该党竞选总统,扫清了民主党团结一致迎接本月全国代表大会和秋季大选的最后障碍。桑德斯表态支持希拉里不是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在6月7日希拉里的得票已经提前锁定党内提名之后,桑德斯继续选下去,至少从统计学的观点上已经失去了意义——就算拿下剩余全部选票,他依然无法战胜希拉里。
在此之后,他又“任性”的继续参选了一个多月,被希拉里阵营斥为“不识大体”。确实,同为民主党候选人,明知自己败走,还要和党内钦定的人选纠缠不休。这使得民主党无法团结一致共抗敌寇——也就是在共和党内所向披靡的川普。
桑德斯早就说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川普当选。作为民主党内第二号候选人,支持希拉里,就是对“反川普”做出的最大贡献。
已经75岁的桑德斯看上去就是一个慈祥的美国老头。白人(是的他还是个犹太人)、民主党、刚刚和希拉里结成同盟……一个美国政治家的形象跃然纸上, 想必他一定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在一流的学校学习法律,毕业后进入政坛,满嘴自由民主、结交各路贵人、经过多年打拼,终于站在美国大选的舞台上(然后功亏一 篑)。
不过桑德斯和上述的描述完全相反。

桑德斯面对空无一人的国会,激陈战争与帝国主义之恶
这张照片拍摄于1991年1月17日,也就是海湾战争开始后一天。那时刚选上众议员的桑德斯,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国会,激陈战争与帝国主义之恶。
“我想,美国政府和它的盟友们毫无疑问会赢得这场战争。但是我不太确定,美国人民,特别是美国的工人、穷人和老人们会是胜利者;美国两百万无家可归 的、睡在桥墩下面的人,并不会赢得这一场战争,美国政府已经没有钱为他们提供住所,那些付不起医疗保险的美国人,并不会赢下这场战争……”
在资本主义最发达的美国,桑德斯自称社会主义者,他一生都在为“打土豪分田地”而奔走,刚刚宣布支持希拉里的他,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民主党人。
打土豪分田地的桑德斯,怎么就去支持大土豪希拉里了呢?
“革命而光荣”的一生

希拉里和桑德斯,20多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这张图最近在美国社交媒体上热传,题为《你在60年代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上世纪60年代,桑德斯和希拉里那时候都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
那时候桑德斯组织了大众抗议芝加哥的反人权和种族隔离暴行。他和数千人一起亲历了著名美国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
而希拉里那时候作为一个年轻的共和党人正在为巴里·戈德华特的竞选总部工作。这位戈德华特老兄投票反对人权法案。
如果说希拉里是美国最著名的当权派、建制派的话,桑德斯恐怕就是美国最著名的造反派了。在芝加哥大学读书时,桑德斯加入了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 Young People's Socialist League),成为一名革命小将。他参加了各种游行、抗议和示威活动。他曾经因游行被捕,也因为反对越战拒绝应征入伍。

图中红圈处的青年据信是桑德斯,前排最中间的人是马丁路德金
图中红圈处的青年据信就是桑德斯,前排最中间的人是马丁路德金,那时他们一同在华盛顿举行大游行,马丁路德金就是在这个游行上,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著名演讲。年纪相仿的希拉里在干什么呢?她成为了执业大律师,然后认识了当时还是州长的克林顿,然后嫁给了他。
希拉里步入政坛是以非常华丽的形式揭幕的,她参与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就水门事件弹劾尼克松总统的调查,并在一年后成为一名州长夫人,从此平步青云。
而桑德斯代表社会主义政党“自由联盟”参与过四次地方选举。他每次都落选,没有一次选票超过百分之六。1981年,桑德斯以独立身份竞选佛蒙特最大 城市柏灵顿(Burlington)的市长,出乎意料的击败此前连任的民主党市长。此后他成为美国唯一的独立党籍市长,也是极少数自称社会主义者的市长。
当上市长之后的桑德斯竭尽所能传播自己左翼思想:他写信给中、苏、英、法四常的国家元首,呼吁这些大国停止军备竞赛,信中说“柏灵顿不能呆呆坐着, 看着这个地球被毁灭,成千上万人被烧成灰烬。”。他区区一个厅级干部,频频给美国政府找麻烦:上世纪80年代撒切尔夫人访美时被告知,美国小城柏灵顿非常 关切英国政府在北爱尔兰对政治犯的虐待。1985年,桑德斯亲自去尼加拉瓜参加反美游击队领导人桑地诺的纪念活动,并且与美国政府非常不待见的左翼总统会 面。后来他又邀请了美国左翼大师乔姆斯基去市政厅演讲,批评美国外交政策……
桑德斯是一个美国政坛的异类,他甚至在美国人中都很异类。奥巴马推行全民医保时,被说成是“社会主义”。在美国这种“反动”国家,“社会主义”这种提法就是骂人的。而在川普这样的极右翼眼里,桑德斯这个自称的社会主义者,就是活灵活现的“现行反革命”。
离“人民”很近离白宫很远
桑德斯为“主流”所不齿,却颇受“人民”欢迎。2015年年底,在时代杂志的年度风云人物票选上,桑德斯以10.2%得票率获得读者票选第一名。从来没有人初选都没选上就变成“年度风云人物”了,希拉里和奥巴马的排名要远远落后于桑德斯。
从参选时,桑德斯就强调自己只寻求小额捐款,不要大土豪大金主背书(这很左翼)。他已经创下美国有史以来获得竞选资金来源人数最多的记录,共有 700万人次的捐款,虽然每个人平均只捐了27美元(这个数字到希拉里这里变成了2700美元)。普通民众用几块、几十块来支持他选举,和其他参选者靠大 财团来助选行程鲜明对比。

面对空无一人的国会和成千上万人的体育场,桑德斯几十年来讲的都是一样的内容
桑德斯的造势晚会从来都人气爆棚,无论是超级有钱有权有势、还是有钱有大嘴巴有大楼的川普都无法与之比拟。
在年轻人中,桑德斯更是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在美国的校园,支持桑德斯已然成为一种时尚。如果自称支持希拉里的话,在同辈间则可能被“打倒成反革命”。
桑德斯获得美国青年人的支持并不意外,哈佛大学最近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18岁至29岁的美国人中,只有19%自称“资本主义者”,而51%的不赞同资本主义。高呼了几十年社会主义的桑德斯,好像是要熬到翻身的时候了。
那么他为什么还是选不过希拉里呢?
用桑德斯式的左翼观点来说,就是他要打土豪分田地,然后得罪了一众土豪。从更深远的意义来说,桑德斯把大公司、大企业都视作工人剥削者,他认为需要 对富人征收70%以上的重税,通过税收来重新分配财富。桑德斯主张的高福利,全民医保,免费高等教育,这些听上去虽然都很美好,但恐怕终究难以实现——这 一点也不美国。
虽然他和川普一个是极左翼一个是极右翼,不过他们的施政纲领有很多其实是相似的。川普要搞贸易保护主义,认为中国便宜的商品抢了美国的工作岗位。而 桑德斯则表示,“我希望(苹果公司)会在美国生产他们的一些产品,而不是在中国。如果一个企业只关心利润,举例来说一个企业现在在美国赚钱,但是却考虑转 移到中国或墨西哥,这是在破坏美国的道德基础。”
而在外交特别是对华策上,桑德斯也不是一个让人感受到“社会主义”的人。他不但认为对华贸易损害美国劳工,他还支持对华军事禁运,多次对中国人权、对涉藏、对涉某邪教组织发出非常不利于两国友好的言论,这一点上他也和川普颇为相似。
如果说在经济层面他是一个左派理想主义者的话,在外交层面就是一个观念陈旧的白左,对于中美关系的认识还太过幼稚。
在1974年参选时,桑德斯说“我害怕如果在近期内,这个社会没有出现彻底改变,我们的整个文明将会进入一个经济的黑暗时代。”现在他依然坚持这个观点。
支持希拉里,或者说和希拉里做政治交易,是桑德斯实现自己理念最实际的方法。从这个角度而言,桑德斯的竞选无疑是成功的:为了吸引为数众多的“桑 粉”,希拉里已经从TTP的始作俑者,转变成部分反对TTP和注重工人权益的摇摆派;从支持反恐战争,到承认自己也许犯下一些错误。很显然,为了吸引桑德 斯粉的支持,希拉里从大选的最开始,就已经向左跨了好几步。
在美国当今的政治格局下,桑德斯已经完成了左翼的任务,使民主党的政纲往左修正了些许。更为重要的是,他所提出的理念及所造成的影响将会延续下去。也许在四年之后,会有新一代来自左翼阵营的候选人去完成伯尼·桑德斯号召的“政治革命”,解决美国社会亟待解决的不平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