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政治风云多变化 内阁大换血潮起潮落

上周，加拿大政坛发生了一件大事，被华人称作“小土豆”的总理杜鲁多（Justin Trudeau）对内阁进行了大幅度调整，6个加拿大部长的位置发生了人事变动，9名政坛高层人士的仕途轨迹受到影响。虽然在加拿大现行政治体系下，大规模内阁重组并非罕见——哈珀（Stephen Harper）总理在任期间，也曾进行过调任人数多达10人的内阁重组。然而，特鲁多抢在美国下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即将上任、国际局势面临大幅度变动之际，对外交部、移民部等要害部门的“一把手”人选做出调整，其背后深意不言而喻。诸多人事变动之中，几位华人所熟悉的“明星政客”的位置更迭格外引人注目。“小土豆”究竟想用这锅“大乱炖”做出一道什么菜，让我们抽丝剥茧，一一道来。

以柔克刚 方慧兰迎战特朗普

诸多人事变动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则，即是前联邦国际贸易部长的方慧兰（Chriystia Freeland）接替狄安（Stéphane Dion）出任联邦外交部长。方慧兰从小就是华人眼中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她的父母都是律师，母亲更曾经作为新民主党人士参与国会下议院竞选。方慧兰继承了父母的聪明才智，先在哈佛大学拿到文学学士学位，之后又在牛津取得硕士学位。

硕士毕业后，方慧兰以记者身份展开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并先后为《金融时报》、《华盛顿邮报》、《经济学人》、《环球邮报》和路透社等数家世界上最好的媒体集团工作。任职期间，她走遍乌克兰、俄罗斯、英国、美国和加拿大。彼时，靠笔杆子吃饭的方慧兰用作品征服了大量读者，其中竟然也包括后来登上总理之位的特鲁多。她在作品中所阐释的经济发展不平均与中产阶级危机的现象同特鲁多的经济观不谋而合。

后来，方惠兰发现，特鲁多竟然在许多场引述她的畅销书中的内容，用以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而之后，特鲁多的邀约让方惠兰明白，“小土豆”对她的欣赏并非只是自己的幻觉——2013年，谋划竞选的特鲁多煞有介事地邀她在渥太华吃了个饭，席间“顺便”对她说：“你来从政吧”。

方慧兰动心了。于是，这名路透社的明星编辑摇身一变，在2013年11月成功当选下议院议员，也由此完成了母亲当年未能实现的梦想。随后，方慧兰并未止步，她一路扶摇直上。并在2015年11月被新任加国总理的特鲁多钦点进入内阁，获任联邦国际贸易部长一职。

方慧兰上任之初，引发不少批评。“羸弱女流何以扬加国国威”和“政坛菜鸟如何代表加拿大谈判国际贸易事务”等质疑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在任短短14个月之间，这名政治资历颇浅，穿上高跟鞋也只到特鲁多肩膀高的“弱女子”竟然代表加拿大啃下了欧盟这块“硬骨头” ，促成加欧签订了颇具历史意义的自贸协定。当时，由于比利时的犹豫不决，历时长久的谈判一度面临崩盘局面。方惠兰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叫来一群记者，当着全世界的面，几乎用小女孩受委屈的语气，边哭边埋怨欧盟“没担当”，“如果和最有耐心的加拿大人都谈不拢，和别人也不可能谈成任何结果”。此举一出，加拿大国内批评声更烈。反对党抓住机会发难：“堂堂加拿大国际贸易部长，怎可当众示弱、哭哭啼啼？”可就在短短两天之后，人们发现，受到世界舆论压力的欧盟居然自己搞定了比利时这个刺头，和加拿大签下了这份至关重要的自贸协定。这时，批评者们才晃过神来：对媒体行事风格了若指掌的方慧兰使了一出“小媳妇哭冤”的苦肉计，把压力抛给欧盟，表面看似示弱，实际却占据了谈判中的道德高点与主动位置。巧施非常规谈判技巧，用几滴泪换来价值千金的自贸协议，也让方慧兰正式晋升为加拿大的“最强谈判手”。

虽然是平级调动，但从她的发展轨迹来看，方慧兰实际已经成为特鲁多在内阁中最耀眼的“大红人”。分析人士认为，此番方慧兰转任外交部长，显示出特鲁多对她在特朗普上台、英国脱欧的世界变局之际为加拿大力挽狂澜的期望。知识分子出身、信奉新闻自由、强调中产发展、支持平权、女性参政……方惠兰身上的标签简直完全处在特朗普执政路线的对立面。而面对特朗普来势汹汹的“退出北美自贸协定”的保护主义执政理念与大男子主义的行事作风，方慧兰能否再度以柔克刚，保护加拿大来之不易的外交成果，值得期待。

此外，方慧兰在任记者期间曾频繁批评普京政府，以至于在2014年甚至被俄罗斯政府宣布禁止入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和普京再见面，方慧兰却早已不是原来的身份。而对于中国，方慧兰也并不陌生。在任国际贸易部长期间，她主导了中加两国自贸协议谈判的前期协商工作，在她的努力下，两国间具体的谈判工作将在二月份展开。“弱女子”方慧兰上任后将如何代表加拿大同美、俄、中等世界强国对话切磋，将是一大看点。

命途多舛 狄安黯然退居二线

说到风光上任的方慧兰，就不得不提及给她黯然让位的老部长狄安。狄安是加拿大的政坛老将，也是一名典型的学者型政治家。他的父亲是著名的政治学家。在彻底从政之前，他子承父业，在高校研究政治，并积极参与魁北克自治运动等政治活动。1996年，狄安进入政坛。从政期间，狄安经历四任总理，而他自身也曾任联邦内务部长、环境部长和外交部长等要职，并一度担任自由党党魁。不过，出身魁北克的他有一处让人哭笑不得的致命伤——英语是他的第二语言。讲话带着强烈法语口音的他时常在同英语人士交流时出现误会，这也成为了他在从政期间屡遭批评者诟病的问题。

狄安曾经距成为加拿大总理仅仅一步之遥，但意气风发的他作为自由党党魁，却在2008年的联邦大选中惨败。竞选前期，狄安提出“碳税”等争议理念，引发民意反弹。而在非常关键的竞选宣传末期，语言不流利的问题又多次使得狄安的形象分大减。他先是被人挖出在演讲期间高呼“我为新斯科舍放屁”——英语不灵光的狄安错将“奋斗”（fought）一词发成“放屁”（fart）——，又在投票前夕接受CTV采访时多次听不懂主持人简单的英文提问，在镜头前惊慌失措，几度失态。随着这些让狄安颜面尽失的视频在互联网上被疯狂传播，最终，狄安所代表的自由党在选举中惨败。而狄安本人，也成为史上仅有的两位未能出任加拿大首相的自由党党魁之一。

在加国政坛打拼21年后，狄安被特鲁多安排离开内阁，空出外交部长的位置。传闻称特鲁多希望狄安改做驻外大使发挥余热，由于外交官比内阁部长位低一阶，狄安的转任显得敏感而尴尬，而这次调动也基本意味着狄安在加拿大政坛的旅程走到了尽头。狄安卸任后，他的反对者欢声笑语，齐呼大快人心。但民间也有声音指出，狄安在加国政坛享有一定威望，对加国外交事业也有很大贡献，而其前自由党党魁的身份使特鲁多对他有所忌惮。此番特鲁多将这位老将调离权力核心，颇有些卸磨杀驴、以绝后患的姿态。

种种迹象表明，狄安事先对这场内阁变动并不知情。也有媒体报道称，狄安对特鲁多的安排十分不满。然而，在得知将被调任的消息后，他至少在媒体面前表现得十分“识趣”。他将自己的职业生涯形容成“一场难以置信的冒险”，并且明示自己将“远离政坛”，向公众展示出自己“给台阶就下”的淡然姿态。

据说特鲁多给狄安提供了加拿大驻欧盟大使及驻德国大使两份工作供其选择，但狄安还未就此明确表态。亦有消息指出，狄安本人更倾向担任驻法国大使一职。考虑到狄安年轻时曾在法国长期深造的背景，他在职业生涯末年要求“落叶归根”并不难理解。况且，狄安的母语是法语，至少在法国，他不会再因为语言问题受人笑话了。

咸鱼翻身 难民升任移民部长

新晋联邦移民、难民及公民部部长的胡森（Ahmed Hussen）的前半生，本身就是一个励志故事。现年41岁的胡森出生在战火连绵的索马里。16岁那年，他和全家以难民身份逃离故土，来到加拿大重新安家。胡森在念完高中后考取了约克大学历史专业，2002年，他从约克大学毕业。随后，他又在渥太华大学取得了法律学位，并成功通过了以难度著称的律师资格考试。

与少年得志的特鲁多、方慧兰们不同，身为难民的胡森既无曾是加国总理的父亲，也没有志在参选议员的律师母亲。他在政治领域的第一个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志愿者。2002年，在安省立法委员会担任志愿者一年后，当时安省的自由党党魁麦坚迪（Dalton McGuinty）慧眼相中胡森，聘请这位性格开朗、做事勤勉的黑人小伙子作为他的助手。据他当时的同事回忆，胡森和大多数难民不同，“并不羞涩，敢于当众表达自己的观点”。2003年，表现优异的胡森再升一级，成为麦坚迪的特别助手。

此后，胡森不但在安省法学界频繁走动，更在索马里裔加人大会（Canadian Somali Congress）、犹太裔加人大会（Canadian Jewish Congress）、加拿大国际和平项目（Canadian International Peace Project）等代表移民及少数族裔利益的社区组织的构建和发展中留下身影。十年耕耘，到了2013年，“咸鱼翻身”的胡森已不再是谁的助手。他在安省赫赫有名，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而他的事务所主要处理的也是同移民、难民和人权问题相关的案件。2014年，胡森在政坛更进一步，以高人气胜选，成为加拿大历史上第一个索马里裔下议院议员。而在此次内阁重组中，胡森更被特鲁多钦点，代替麦家廉（John McCallum）出任移民部长。

类似于方慧兰，胡森身上也充满了“非传统政客”的标签。他非但是难民出身的外来户，还是有色人种，而他的伊斯兰教徒身份在当前时局下也显得十分敏感。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欧洲各国的极端保守主义政治力量发展迅猛，特朗普和其幕僚也曾在不同场合公开发表反对外来移民及伊斯兰教徒的保守言论，甚至在以尊重多元文化为立国根基的加拿大，也多次发生了反移民的社会事件。如此的节骨眼上，胡森以“麻雀变凤凰”的姿态进入内阁，还颇有针对性地被任命为移民部长，无疑彰显出政府对待移民问题鉴定的包容态度：加拿大依然对移民、难民敞开大门，举目无亲、没有靠山的外来人不但能在这片土地上立足，甚至还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登上联邦部长的高位。而胡森本人的前途，也被认为不可限量。

移民部长从来就不是个轻松的位置。加拿大本身即是移民国家，目前加国的移民人口数也超过总人口数的20%。移民政策中任何轻微的变化，都会在这个国家造成巨大的震动。同时，胡森的难民身份既是他获取少数族裔选票的利器，也可能成为他被人过度关注的理由。前任内务部长，在这次内阁重组中转任女性事务部长的蒙赛福（Maryam Monsef）曾因阿富汗难民出身的背景而倍受关注，以至于美国总统奥巴马都曾在演讲中特地提及她的名字，作为实现“加拿大梦”的代表案例。但随后，头顶励志光环的她被穷追猛打的媒体曝出其真实的出生地是伊朗。这一度使得蒙赛福本人和力捧她的特鲁多政府十分尴尬。和蒙赛福一样，胡森一上任就受到了各方面强烈关注。而这种关注所带来的潜在压力与危机注定使得胡森将在续写励志故事的道路上面临挑战。

功成名就 洋女婿成中国大使

本次特鲁多内阁改组中最为华人所熟知的名字，无疑是前移民部长麦家廉。特鲁多上台后任移民部长一年有余的麦家廉，与华人群体交际颇多。而他标志性的大脑门、稀疏的银发和慵懒的说话方式，也使这位“小老头”给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同于对移民持保守态度的前任部长亚历山大（Chris Alexander），麦家廉上任后不断降低移民门槛，使他在华人和其他移民中间赢得了相对良好的声誉。另外，麦家廉最为华人所知的一点即是他有一位华裔妻子林秀英（Nancy Lim）。在麦家廉同华人相关的活动时，他总要带着妻子，以拉近自己同华裔社区的关系，这也为他赢得了“中国人的洋女婿”的称号。如今，特鲁多大旗一挥，将麦家廉派去中国做大使，让这位“洋女婿”彻底住进了媳妇家。

麦家廉的履历远比他其貌不扬的外表要耀眼，密密麻麻的人生经历似乎拼成两个大字“成功”：毕业于古老的加拿大圣三一学院的他在皇后大学和剑桥大学分别拿到学士学位。远赴巴黎大学获取硕士学位后，他又回到麦基尔大学读了博士。之后，作为一名教授，他在曼尼托巴大学、西门菲沙大学、蒙特利尔大学和麦基尔大学等名校的讲台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身影。此外，他还曾在加拿大皇家银行任首席经济学家达六年之久。早在那时，麦家廉就展现出他对多元文化与少数族裔的关注，倡导拉近现代金融机构同原住民间的关系的他成为了这一领域的先行者。

丰富的社会与人生经历让麦家廉在政坛也如鱼得水。从政以来，他曾分别担任联邦国防部长、退伍军人事务部长、税务部长以及移民部长。其间，他提出的不论军衔，为所有因为加拿大服役而导致伤残的军人提供最多25万加元赔偿的方案，成为他的主要政绩。不过，麦家廉的政治生涯也并非没有遭遇过争议。2002年任国防部长期间，他在一次坐飞机时被乘务人员闻出酒味，遭到拒绝登机的尴尬。麦家廉倒是很明白知耻后勇的道理，在此事后他向公众道歉，并承诺将戒酒、戒烟和减肥，只是具体成果如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麦家廉和中国的渊源颇深。今次和狄安一样被移出内阁且由部长转任大使，表面看上去都属贬损降职，但消息一出，还不等媒体与民间有所反应，麦家廉自己反倒抢先一步站出来表忠心称“部长和大使的差距并不像外界看上去那么大”，堵住了替他抱不平的人的嘴。紧接着，麦家廉借由媒体对中国大胆“表白”：“无论在我的私人生活还是工作中，我都已经在中国文化中呼吸与生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联用两个“很长”，甚至让人觉得有点肉麻。而不同于狄安的顾左右而言他，麦家廉直白透露了特鲁多派他去中国的意图：“他需要一个既对中国十分了解，又同他联系密切的人”。这样的说法显示，虽然看上去和狄安一

样当了特鲁多内阁换血洗牌的牺牲品，但实际上，麦家廉的转任似乎另有深意。

过去一年，中加两国首脑相互走访，并达成多项历史性的合作协定。当时，麦家廉便是扮演特鲁多的前哨兵的角色，先行来到中国走访，为此后两国的外交互惠铺路搭桥。2017年，中加两国合作前景大好，仅目前已知的便有加拿大加入亚投行与中加自贸协定谈判两件关乎加拿大未来发展道路的“顶天大事”。比起提供给狄安的驻欧盟、德国等“闲差”，特鲁多显然在驻中大使这一位置上需要忠诚心腹扮演重要角色。何况，当前正值特朗普上台之际，加拿大急需和第二大贸易伙伴中国搞好关系。因此，“回媳妇家的洋女婿”并不是在自家混不下去了，反而是被寄托了巩固和拉近两家关系的重任。

在麦家廉对中国之旅充满期望的同时，不少言论旁敲侧击，提示他中国之旅并不简单。前加拿大驻华大使马尔隆尼（David Mulroney）在认可麦家廉能力之余提到，中国“十分复杂”，“除了和中国的贸易话题值得关注，环境也是个大问题”。言外之意，似乎在作为过来人警示麦家廉这个“小老头”除了去中国给加拿大“捞钱”之外还得留心批评中国治理雾霾不利。而保守党外交评论员肯特（Peter Kent）也颇有看好戏的架势，隔空放话给麦家廉，去中国不能一直扮好人，还得“直接而坦率地和中国探讨人权问题”。显然，驻中大使是个聚集各方焦点的要职，“洋女婿”身上的压力不会小。

目前，麦家廉还未前往中国。他真正走马上任驻中大使，还需等待中方批准。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基于麦家廉和中国的良好关系，中方不会对加拿大这一变动施加障碍。而在动身之前，麦家廉表示自己对未来的“东游记”充满期待，并且像当年承诺戒酒一样向公众许诺，自己会充分利用等待期间练习中文，争取在就任之时能成为尽职的“中国通”。

这次特鲁多内阁的几组人员变动，都带有明显的政治风向潜台词。总结起来，可被解读为“谨慎应对特朗普政权，保护加拿大现有外交成果，鼓励多元文化发展，继续对移民的包容姿态，着重发展加中关系”。在纷乱激昂的时代背景下，新内阁将如何践行特鲁多的执政理念，值得我们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