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板未冷,人生已上膛
——我在痛苦与代码之间,拼出一个出口
半年的时间悄然流逝,仿佛被风吹散的日历页,连回音都未曾留下。
我从未真正休息过,只是换了一种姿势,在苟延残喘中拼命活着。
那段时间,我心中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般的喜悦——以及挥之不去的沉默疼痛。
那份喜悦,是我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脚掌再次触地的刹那;而那份疼痛与恐惧,却如影随形。每当目光落在曾经肿胀发紫的脚踝上,那种被四面墙围困的窒息感,便重新将我吞没。
绷带刚松,我就被现实催着上路。
未来在前方召唤,我没有时间慢慢康复,也没有资格停下来喘息。我必须立刻重返学习战场。
但这世界,从不因你摔过一跤就变得温柔。
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进教室,肩上背着书包,伤口还在拉扯,神经尚未恢复,脚底像踩着碎玻璃一般刺痛。我只能反复告诉自己:“你已经落下一年,不能再落下第二年。”
可课程的难度,比我想象得更像一场硬仗。
除了补修向量微积分,我还选择了一门几近压垮我的课程:线性代数与基础密码学建模。我和一位新认识的同学结伴,要用电脑构建数学模型、编写矩阵、优化算法,并用 MATLAB 破解基础加密逻辑。
课程难度极高,逻辑严密,任务复杂,对脑力与体力的消耗远超我的极限。而我,一个刚从车祸中爬出来、身体尚未康复的学生,只能咬紧牙关死撑。
更糟的是,车祸后遗留下的焦虑症并未痊愈,反而在新学期初悄然反扑。
我总怕来不及,怕落后,怕失败。每当我打开 MATLAB 界面,心跳都会莫名加快,脑中阵阵发胀,手指发抖。我知道写好程序需要冷静专注,可焦虑不会听你的指令——它像潮水,一波波把我拍回深渊。
头痛成了日常。有时,像有人拿锤子敲击我脑内的神经,一砸就是一两个小时。
我只能靠止痛药,把痛意压下去,把眼泪憋回去,再重新坐到电脑前,继续写代码、调参数、交作业。
每次模型成功跑通、程序终于输出正确结果,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正常流程,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次从死亡边缘挣脱后的喘息。
我曾无数次想问自己:“为什么我还要继续?”
但答案始终没变: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毕业’这件事。
英文写作,是我最怕的战场
只是我没想到,真正最难跨越的,不是数学,也不是程序,而是语言。
数学可以推导,程序可以调试;但写作——你必须让别人理解、信服。
而我的英文,从语法到结构,都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拼凑起来却总被老师红笔圈出:“逻辑不清”“不通顺”。
我小心翼翼地去找老师补习,从最基础的语法重新学起——冠词(articles)、时态(tenses)、复合句结构(complex sentence structures),每一项都要反复训练,就像重新学会说话那样,从字母级别开始重建自己。
那时我连“a”和“the”的用法都要反复查好几次。一句话写了五遍,也不敢肯定是否通顺合格。
白天写作业,晚上改文章,模仿范文、背语法、重构句子,每天至少花三四个小时。
写作,不再是表达,而是一场求生。
我不是在写 essay,我是在用一门非母语的语言,争取生存的权利与尊严。
我不奢望文采斐然,只希望老师能读懂我的逻辑,学校认可我的努力,哪怕只是最低标准的通过。
有几次,我趴在写作教室最后一排,头痛得发烫,眼前一片模糊,手指还在笔记本上机械地抄写句型,改错词。我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就算不完美,也要写完它;
就算没人听懂,也要证明我还在坚持;
就算语言是武器,那我也要亲手学会如何握紧。
尾声|一种新的站立方式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个四面楚歌的战士。
语言、身体、学业、生活,每一场都要硬着头皮上,每一仗都没人替我打。
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更聪明,而是因为我不敢倒下。
我不能再让妈妈失望,不能再辜负那个倒在斑马线上的自己。
我告诉自己:哪怕这不是我选择的战场,也要打得漂亮。
每一段 MATLAB 代码、每一页批改的 essay、每一次从疼痛中挣脱再坐回书桌的动作,都是我对命运的反击。
我用残破的身体,拼凑出完整的作业;
用尚未通透的语言,搭建起一座“我还在”的证明。
这不是胜利的终点,
但已是生存的延续。
我知道,我还没赢,
但我也不再是那个会轻易被打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