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一夫二妻带给原配的酸楚生活

民国十二年冬,战局渐告平静,德邻他们旅部设在桂平。公婆在上海得知消息后,便主张我携幼儿到桂 平去,由我的一位族叔相送。谁知这一去,我的命运起了巨大的变化。原来丈夫在桂平经人介绍,娶了 郭德洁,卧榻之上,已另有新人,我的地位又将是如何的呢?在上海时,公婆已收到德邻来信,并将此 事告我,我心中自然是感到酸楚。但在旧时代,达官贵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不足为奇,况且我 丈夫身边也需要有个贴身照料的人。而我呢,一是不习惯官场应酬;二是带着个孩子,随军行旅多有不 便。因此,丈夫多娶一个女人,我也认为无可非议的。公婆主张我去桂平,是怜恤我,怕我受冷落,我 则一心只想看看丈夫如何待我,才风尘仆仆地来到桂平。   到得旅部,丈夫早站在厅外台阶下等着我了,他毫无芥蒂地瞧了我,便笑呵呵地抱起幼儿说:“哈 ,儿子都这么大了,看看可更像老子了!”幼儿那时已有五岁,似乎还记得抱他的这个人是爸爸,他睁 大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爸爸。丈夫边亲儿子边问:“路上走了几天?发生过什么事没有?那年 民船在平乐触礁,真叫人担心……”送我来的族叔随即上前一一回答。之后,另有庶务招呼去了。   到厅上坐下之后,丈夫叫了声:“德洁快出来。”话音未落,一个身材苗条,模样俊秀的年轻女子 走了出来,我估摸这女子就是丈夫的新宠了。她大大方方地朝我点头含笑,转过身去,倒了杯热茶给我 。等我接过茶,她便从丈夫手上把幼儿接过去抱着逗弄。谁知幼儿很怯生,一脱身滑下来,仍然倚我站 着,郭氏转身入内去了。还是丈夫开了口:“我娶了德洁来,为的是外面应酬多,身边有个照应。你来 了,大家做个伴嘛,你看好吗?”我听丈夫说得轻松、坦然,仿佛这种事对我毫无伤害似的,我也不好 说什么。何况我从来不曾对他使过性子,便说:“好嘛。”就此算是见过面了。看郭氏那样子,颇知礼 数,我看她立着,我坐着,还有点过意不去,也想起来让坐,还是丈夫按我坐下说:“看你,看你,一 家人嘛,不用客气,她叫德洁,她年轻,应该尊敬你。这两年你我不同在一起,很多事没人照料,德洁 来了,好多了,你以后少操点心。她是个女学生,懂道理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她吧。”听了丈夫这 席话,我更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和气的份儿了。   我本是个农家女子,尽管性子也强,但想想也不能违忤丈夫。况且丈夫说话得体,眼前的德洁,又 人品温和,而且生米已成熟饭,还能怎么样呢?一路上原来担心有什么为难之处,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丈夫觉得高兴,立即吩咐勤务兵为我摆酒洗尘,并叫把我的行李搬到左边的房间去。   那时旅部设在一座古老的屋子里,中间堂屋做饭厅用,左右各有一套前后房,安顿我住左边的套房 ,右边那套想必就是郭氏住的了。我也觉于心稍安。吃饭时,丈夫亲手为我斟酒洗尘,郭氏也把盏敬酒 。在这般情况下,只能心平气和。我也想过,若是我撒赖,扫丈夫的脸,他会好受吗?他出生入死的, 想多个人照应,我也容不得,外人又怎么说呢?丈夫对我一个劲地尊重,我算是面上有光了。如果他们 不理我,我的脸又往哪儿搁呢。就这样我和郭氏也就有问有答,叙起家常来。   奇怪的是尽管郭氏怎么喜爱和逗弄幼儿,幼儿却不愿意亲近她,不理睬她,只知叫爸叫妈,不肯叫 声姨娘。我多次教他也不依,我亦无可奈何。日后幼儿长大了,才与郭氏点首为礼,但也不作称呼的。 幼邻脾气从小就是倔强,他父亲也奈何他不得,还要多方迁就他,但求他高兴。郭氏处处依着幼儿的性 子,也算难为她这么忍耐得。幼儿跟我说过:“妈,这个女人说,只要我肯叫她,我要多少钱她都给我 。我说我不要你给钱,我父亲有。”幼儿父亲倒看得开,从不生气,照样携幼儿去赴宴,有时还去上茶 楼,最喜欢的是抱着幼儿骑在马上去游西山。郭氏有时随着丈夫学骑马,每去,三四匹马走在路上,马 蹄嘚嘚,招得路人跟着观看。那时女子骑马是太新奇了。   至于我,也去游西山。那是在德邻多次怂恿之下我才去的,谁知去了一次,便着了迷,以后,每逢 风和日丽,我也带头去游西山了。我去,多半是坐轿,德洁只好也陪着我坐轿。   我和德邻,也有取笑的时候,别看我农村女子,人老实,有时说起话来,倒也带点刺的。有一次我 问他:“你和德洁怎么认识的?难道也是托媒人,合八字的吗?听说还是坐花轿的呢。”德邻他毫不介 意地说:“不是经由媒人撮合,更不是合八字,我还信这一套吗?是我的一位营长做介绍人的。讲来也 话长——   “在桂平县驻军多时,一次,我和几位军官去女校参观,看到两位年纪较长的女学生,十分惹人注 目,我多看两眼,给那位营长注意到了,便对我说:‘旅座,你太太有了孩子,难得在身边照料你了, 何不多娶一位夫人,也好随时照应,有个伤风咳嗽,头晕身热,要茶要水的也方便。’经这营长一说, 我倒无心变成有意了。那营长立即介绍我们认识。不久,我决定娶她。我和德洁是文明结婚,她家虽也 要花轿迎娶,但并不拜堂,只是请酒庆贺一番。想起拜堂,真是一桩极愚蠢的事,记得我们结婚那时, 把你我弄得像耍猴子,哈哈!以后,一定要提倡新礼结婚,免受愚弄。”他见我不再出声,便继续说: “哦,你不怪我吧?我是觉得你有了孩子,不便跟着我东奔西跑了,随军的生活,你和孩子都受不了。 而我,如今作为高级军官,身边又确实需要有个贴身照料的人,社交应酬也得有个人陪伴。你办不到的 事,有人办了,岂不是好?你就安安逸逸地享福吧。把幼儿带好了,你我都开心!我这军人是最讲信用 的,日后绝不亏待你。”   “绝不亏待你!”这话他是说到了,也做到了。的确,我得享受过荣华富贵,但一个人难道只图个 吃好穿好就满足了么?特别是女人,我从三十多岁起,就缺少了家室温暖,难道这是金钱物质能补偿得 了的么?我的心是酸楚的!不过,凭着我一副强硬性格,绝不在丈夫面前哭哭啼啼,拭眼抹泪的。何况 ,我已有了个可爱的儿子,那是几多金钱也买不到的亲生骨肉啊!再说,德邻又是这么疼爱这亲生骨肉 ,把孩子视同珍宝。我们始终维持夫妻感情,也多亏我有了这唯一的儿子。   郭德洁原名郭儒仙,德洁是丈夫给她取的名。她父亲是当地著名的泥水匠,为人忠厚老实,家中人 口众多。德洁从小聪明伶俐,心高气傲,事事要出人头地,她一心要做个出类拔萃的新女性。就在桂平 县城兴起女子入学的时候,德洁也赶上潮流,到女子学校念书了。她入学时,已经十六七岁。那时女子 十多岁才入学,不足为奇。那些女学生,很多是梳着长辫子的妙龄女郎。直到民国十五六年,读书之风 已盛,女孩子七八岁便入学了。   德洁在女学只读了两三年书,她的命运便起了巨大的变化。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嫁给了我的丈夫李 宗仁,从此,她果然与众不同,做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人。   郭儒仙嫁李宗仁的事,在桂平曾经轰动一时。那时女子爱文不爱武,看到横直带( 旧时代军官的皮 带 )就避之唯恐不及,若有提亲的更是不情愿。为的是战争频繁,做了军人妻子,几时守寡都不知道。 丈夫上火线拼命,妻子在家心惊肉跳,一天都难过。偏是那郭儒仙,一见李宗仁,便情愿嫁给他。后人 说郭儒仙生成命好,也有人说她慧眼识英雄。   郭儒仙嫁了我丈夫之后,一时做了太太,家中地位也大为改观。她父亲被人尊称为外老太爷,再也 无须去做泥水工。桂平人都说:郭六( 德洁之父,排行第六,人皆称他郭六 )辛苦一辈子,如今得享女 儿的福,他也该歇歇了。可惜的是德洁的父亲没能享得几年福,就过早地去世了。   我和德洁娘家也有来往,我见她母亲为人老实善良,也和气。我来桂平之后,她常过我们住处看我 和幼邻,甚是谦逊有礼,不以长辈自居。我觉得这样的人和我倒合得来。德洁父亲去世时,我也去祭奠 ,还为之送殡。桂平的人笑我,说我不会拿身份,哪有这样老实的?我则不这样想,看到郭六婶那样厚 道之人,我怎能拿身份?也觉得没有什么身份好拿的。   其实我和德洁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和睦相处的,谁也不曾口出恶言。丈夫处理得体,并无什么悖谬 之处。就是德洁,其本人也是明理的,对我从来没有不尊重,只不过后来她涉世深了,社交应酬多了, 经不起一些人的挑拨,才逐渐回避着我。在请宴的时候,我去,她就借故不去。就这么我们各自按照自 己的兴趣去消遣日子。   我初到桂平时,只有何武太太和钟祖培太太两家人来往。何武是团长,钟祖培是营长。钟家有两个 弟弟和两个儿子正当入学之龄,专门请了一位有资历的先生( 先生姓李名小甫 )在家课读。德邻主张把 嘉球侄儿也接到桂平,以便跟钟家叔侄一块读书。因此,我除了带幼邻之外,便又携带着嘉球在身边, 直到他去上海念中学。 揭秘建国后李宗仁的妻儿命运如何 李宗仁一生有三位夫人,她们是李秀文、郭德洁和胡友松。   李秀文,1891年生,广西临桂人,出身农家。1911年与李宗仁结婚,1918年2月生子李幼邻。李宗仁 娶了郭德洁之后,她基本上与李宗仁分居,只保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一心一意抚育幼邻。1949年4月至 1952年秋,她寄居香港。为了与定居美国的儿子住在一起,她辗转到古巴住了五年半。1958年5月,在饱 尝了离别之苦后,李秀文终于与儿子团聚了。1965年李宗仁回国临行前一个月,专程到李幼邻家与李秀 文母子话别。他先向母子二人表示歉意,然后告诉他们自己决定回国定居,要他们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李秀文说:“人说老来思乡,落叶归根,一点不假。我的一生,原来是四海为家, 想不到也有思乡怀归的一天。如今深感去国之苦,苦不堪言。”他劝李秀文:“你年纪也大了,还是回 中国定居快乐地安度晚年罢。你在此言语不通,不能自己出外,又没有朋友来往,生活是很枯燥的。” 李秀文说她将来会如他所嘱回祖国养老。   1973年,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庭不幸解体。李秀文的孙女们大学毕业后各自立业,儿媳珍妮因与李幼 邻意见不合而异地分居。孙女走了,儿媳离去了,儿子每天早出晚归,忙于事务,留给李秀文的则是一 片寂寞。往事如烟,李宗仁的嘱咐时时萦绕在心头,李秀文思乡之情越来越浓。   就在这一年的10月31日,在离国二十多年之后,李秀文回到了祖国,邓颖超和廖承志亲自接见了她 。以后李秀文回到桂林定居,与侄子李嘉球和侄媳谭明一起生活。她被选为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委员、 桂林市政协常委。   1992年6月18日,这位百岁老人谢世。知足常乐,宁静淡泊,李秀文就是靠着这样的心境走完了她的 一百零二年人生。   李秀文常和侄媳谭明聊天到深夜,回忆、诉说自己的经历,谭明根据她的口述整理为《我与李宗仁 》一书,向世人介绍了李秀文的一生。   郭德洁,1907年生于广西桂平,原名郭月仙,郭德洁是她与李宗仁结婚后改的名。月仙自幼聪慧过 人,性格与一般女孩子皆有不同,上中学时就立志要做“出类拔萃的女人”。1924年,郭还在桂平女子 师范学校读书期间,被时任定桂军司令的李宗仁看上,郭也仰慕李的威名,正所谓英雄爱美人。18岁的 郭德洁嫁于李宗仁后,一直陪伴在其身边,完全取代了李秀文,成为李宗仁的夫人。李宗仁征战南北, 她一直追随陪伴,并频繁出入各种公众政治场合。郭德洁还是一个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新时代女性,她 积极投身教育事业,先后借助李宗仁的力量在桂林等地办学,在社会上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1948年4月,郭德洁全力帮助李宗仁竞选副总统成功,荣登副总统夫人的高位,可谓志得意满。1949 年底她随李宗仁寓居美国,后来加入了美国国籍。她起初不愿回国,但李宗仁回国意志坚决,又加上自 己身患癌症,她不想死后葬身异国他乡。因此,她选择了和丈夫一道回国。回国后他们夫妇受到崇高的 礼遇。   1966年3月21日,郭德洁因病去世。由于是秘密回国,无法顾及国籍问题;回国几个月来,又整天忙 于参观与会见亲朋好友,更顾不上解决国籍问题。此时,她应该还是美国公民,而中美之间还没有邦交 ,我们不能为一个美国公民举行追悼仪式。于是,寻求法律程序,为她办理归宗手续。征得李宗仁先生 的同意,在郭德洁的一个手提箱里找到她的美籍身份证,由国务院办理了归宗手续,使她成为了合法的 中国公民。3月23日上午,在北京医院举行了有周恩来、彭真、李四光等人参加的向郭德洁遗体告别仪式 。遗体火化后,骨灰盒存放于北京西郊骨灰堂。同舟共济,风雨相伴,从1924年到1966年,郭德洁伴随 着李宗仁走过了四十余年风雨历程。   胡友松,1939年出生于南京,幼名若梅,是影星胡蝶的私生女。1947年被养母沈文芝(曾是张宗昌的 姨太太)带到北京读书,1959年毕业于北京第三护士学校。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几次谈对象都被干扰破坏 ,到27岁还未婚嫁。与李宗仁结合后,一直精心照料李的生活。在李宗仁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周恩来 握着胡友松的手说:“别难过,抢救无效。你放心好了,国家会照顾你的。”   李宗仁去世后,胡友松的生活也一波三折。因为身份特殊,又处在文革期间,她备受艰辛,曾坐过 牢,被下放劳动。1972年5月,在周恩来的关怀下,她化名王曦,进北京无线电元件九厂当了一名检验工 ,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后来她被调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工作,直到1989年8月退休。   退休后的胡友松先后向桂林文物部门和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捐赠了李宗仁的一些珍贵遗物。1998年4 月,胡友松接受枣庄市台儿庄区人民政府的邀请,到台儿庄定居,出任李宗仁史料馆的名誉馆长。晚年 的胡友松一心向佛,潜心作画,生活得很充实。   李宗仁有两个儿子。长子李幼邻,1918年生于广东新会,1937年留学美国,1942年获得芝加哥大学 军事管理专业硕士学位。但他并没有秉承父志,不但政见上有所分歧,事业上也各走不同的道路。他不 愿借助父亲的权势去谋取一官半职,对国民党的官场腐败也非常反感。1947年因父母思子心切,他携妻 女回国,在上海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工作了三个月便辞职不干了,又到香港与友人合作办厂。1949年12月 护送父亲到美国治病,从此定居纽约。1973年10月底,送母亲李秀文回国,自己仍返美国经商。以后多 次回大陆探母和观光,并积极地在华侨中宣传祖国的变化和共产党对海外人士的政策。1993年5月中旬, 李幼邻病逝。其妻珍妮,为美国一混血女子,生有4个女儿,分别叫玛茜、雷诗、文迪、琴妮,均生活在 美国。   李宗仁的次子李志圣,1937年生,据说是李宗仁与女秘书的私生子,因郭德洁不曾生育,就算是郭 德洁所出。12岁随父母一起到了美国。李宗仁和郭德洁回国后,李志圣同长兄李幼邻住在一起。大学毕 业后,在美国一家公司担任广告设计的职务。妻子龚怀磊,四川人,在纽约一机关供职。有一子一女, 名字分别叫国钦、珍珍,家庭幸福美满。 李宗仁下野后流亡美国十六年的寂寞生活 李宗仁走下了政坛,是迫于无奈,也是他态度消极的结果。尽管为了所谓的国家“名器”,他来美之后 一直和蒋介石抗争,但在实际上,他早就对国民党丧失了信心,因而也就不在乎权位的得失了。如果说 这时他还没有完全抛开政治,那么他所关心的,已经不是自己在国民党“小朝廷”中的地位,而是所谓 的“第三势力”。   早在他刚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就有原桂系将领及不满蒋氏的原国民党军政官员,在香港酝酿组成“ 第三势力”,向李提出了“辞职组党,方为远图”的建议。而李态度消极,答以“组党尚非其时”,拒 绝了这个建议。   1953年,顾孟余、张发奎等人在日本召集“第三势力”集会,邀请李宗仁前往。李久静思动,本欲 前往,但因办理出入境手续烦琐,未能成行。事后,李致信参与这次活动的桂系人士,一面说:“先知 先觉分子不避艰难,勇于赴难,呼吁倡导,乃可促成初期革命运动之雏形。”一面又说:“中国人承袭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数千年传统观念,与言组织,谈何容易!”至于他自己,他则表示:“弟并无丝 毫领导任何政团之欲望,目前且无加入任何组织之心情。”转引自申晓云、李静之:《李宗仁的一生》 ,第383页。   1954年,当他被蒋介石彻底罢免职务后,曾专程跑到芝加哥,看望遭到同样下场的前任国民党台湾 省主席吴国桢。他得到消息,美国曾有一个腹案,将台湾交联合国托管,以吴国桢取蒋代之。在吴氏与 前孙科内阁地政部长吴尚鹰的鼓动下,李曾设想发起组织“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但是没有多久,李即 对此失去了兴趣,他终于发现,自己是以一介平民身份流亡海外,要搞政治活动,既无基地,也无群众 ,是很难有所作为的。从此,他也不再关心什么“第三势力”了。   没有了职位,也没有了政治活动,李宗仁开始了真正的平民生活。不过,寄居在异国他乡,他的日 子过得并不舒心。   他刚到美国的时候,与郭德洁租住在纽约市郊里弗德尔的一座房子。这是一所带石沿的“都德”式 小楼。小楼分成两半,李宗仁夫妇只占住其中的一半,另一半住着一位戏剧演员。也许因为李宗仁是一 位特殊人物,所以在小楼外的草坪边上,有一个小警屋。带着枪、棍的警察,在这里昼夜值班,使小楼 罩上了一层不同一般的森严气氛,而居住在小楼里的人物,也因此而显得格外神秘。   在美国,李宗仁的家人并不少,除了郭德洁和养子李志圣和李同住外,长子李幼邻,长媳珍妮和孙 女玛茜、雷诗、文迪、琴妮,也都住在纽约。只有李的元配夫人李秀文,因入美手续问题而久久没能到 美国来。   李宗仁几十年来戎马倥偬,宦海沉浮,能够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屈指可数。离开了政坛之后,他已年 逾花甲,本应与家人团聚,以享天伦之乐。但是,他的家人虽多,而他们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他的 生活,或是给他带来欢乐,却是很难估计的。   元配李秀文早就和李分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儿子,才得以维系。 1949年大陆解放前夕,李幼邻专程到桂林把母亲接到香港。不久,李宗仁携郭德洁也来到香港。李秀文 是在香港医院和丈夫见面的,她得知丈夫要到美国就医,便同意幼邻陪伴父亲同行。幼邻行前,吩咐妻 子珍妮随后带着4个女儿和婆婆乘船到美国来。谁知,因幼邻不是美国公民,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竟不给李 秀文签证。珍妮带着孩子走后,李秀文孤身留在了香港。后经友人建议,她先迁居古巴,再等待进入美 国的机会。1952年秋,她由香港飞往古巴。过境美国换机时,李幼邻带领全家到机场和她见面,却只能 在候机室相聚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后,李秀文含泪登机,独自飞往哈瓦那。1954年,李幼邻获准为美国 公民后,立即申请其母入美定居,但直到1958年4月,李秀文才得到入美签证。5月,她在儿子陪伴下来 到了纽约,其后便与儿子一家同住。在李秀文辗转赴美的艰难过程中,李宗仁也许是自有苦衷,也许是 爱莫能助,总之他实在是没有给元配夫人什么帮助。   由于李秀文所处的地位,她到美国后并没有对丈夫的生活产生过重要影响。据她回忆,李宗仁第一 次到儿子家看望她,大家都有点欷歔,一时竟说不出兴头话来。还是李秀文先问:“你胃病开刀之后怎 样?一餐吃得多少饭?你要保重啊,自家不爱惜,谁替得你呀!”言毕一阵心酸。李见对方难过,强笑 说:“你这下子可以多享几天清福了。何必为我担忧,我过去保护你太少,如今连自身也保护不了…… 我们两人都经受了不少风霜,不过各人命运又有不同,正所谓沧海桑田,几经忧患。如今能够重逢,也 算不错了,只是,我是老大徒伤悲啊!”李秀文:《我与李宗仁》,第221-222页。他们说不下去了,便 把话题转到了儿子身上。如果说李秀文来到美国后,还能给李宗仁带来什么欢乐,那也唯有每个月李宗 仁到儿子家的团聚了。她也劝说丈夫看开些,可是却不能替他排解忧愁。   李宗仁的长子幼邻,从小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不多,虽然他极受父亲的宠爱,但却感到与父亲彼此 间似乎相当陌生。刘春晖:《李幼邻谈李宗仁》,《桂林文史资料》第25辑,第218页。除相处时间少而 外,李宗仁娶了郭氏而与发妻分居,是幼邻与父亲感情疏远的一个重要原因。1937年,李宗仁送幼邻赴 美国留学,先就读于威斯康星州贝莱特学院主修政治和经济专业,后入芝加哥大学,攻读人事管理专业 ,于1942年获取硕士学位,毕业后与美国女子珍妮结婚。1947年他回国后,父亲曾安排他在上海的一个 政府机构工作,但3个月后,他就辞职不干了。后来他跑到香港经营了一个电器公司,以自己的能力奉养 母亲。有人问他为何不在内地做事,他回答:“我从小立志于自食其力,不靠势力,父亲做了副总统, 我更不愿在他身边做事,做得好,人家说是靠了父亲势力,做不好,人家说是纨绔子弟,无出息。”谭 明:《李宗仁的长子李幼邻》,《桂林文史资料》第24辑,第134页。这些话很能反映幼邻的性格。另外 ,他既看不惯官场上的腐败,也不大关心父亲的政治活动,因而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共同语言也就少 了许多。不过,幼邻对父亲一直很敬重,尤其是当父亲来到美国之后,幼邻认为他是一个失败者,但在 过去的北伐战争和抗日战争中,他却留下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因此,当李宗仁在政治权力斗争中失败 之后,幼邻在生活方面给了父亲很大的关心,以至于为了照料父亲而影响了自己的生意,一度在经济上 陷入了窘境。为了给父亲以精神方面的慰藉,他经常带着孩子去看望父亲。孩子们确实给李宗仁孤寂的 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李的孙女雷诗曾对那段时光有过生动的描述,她说:   记得小的时候,我和姐姐每逢星期六都要去祖父家学中文……上完中文课,要是祖父不接待客人, 我们就到起居室去见他……我们一进去,祖父不管正在做什么,都立刻停下来和我们玩。他喜欢孩子, 特别喜欢自己的孙女。祖父见了我们,除了紧紧地搂着我们,还总是捏我们的脸蛋,直到捏出眼泪才罢 手。我们爱祖父,可是却受不了他这种特殊的喜爱方式。   由于我们和祖父语言不大通,只好靠做游戏互相交往,或靠比画表达要说的话。我特别记得他教我 们的两种手指游戏。一种是比动作敏捷的,方法是先用食指和中指敲桌边,然后换中指和无名指敲,谁 快谁赢。第二种是比观察判断力的,方法是将一只手的五个指头拧乱顺序,攥在另一只手中,让对方猜 哪一个是中指。祖父换得比我们快,猜得比我们准,所以常赢。这样玩我们总也玩不厌,祖父好像也玩 不厌……   有几次,我想用力把祖父举高(他身材不高,只不过他那庄重的举止和挺直的身姿掩盖了他的缺点) ,似乎这样可以看到他昔日政治家的风度。祖父怕我跌着,就把手背在后面,做鬼脸,不让我抱。有时 ,我要装大人抽烟,难得他把点燃了的烟给我吹几口。祖父是个出色的军人,当过代总统,别人敬畏他 。可是在我们眼里他是祖父,是个慈祥的老人。他对我们甚至有些娇惯,不准父母亲责骂我们。李雷诗 :《和祖父李宗仁在美国的日子里》,《桂林文史资料》第25辑,第227-228页。   雷诗的以上描述,像是一幅动人的画面,使人感到亲切,也使人受到感动。从中不难看出,李宗仁 从孙女们那里享受到了多么大的快乐,而这种出自天然的乐趣,是他高居“元首”职位的时候绝对享受 不到的。